500年前，一個大法官、一個飽受戰亂的鄉政府、一群避世的修女在法國的一個鄉村創造了一個屹立五個多世紀的醫院，不僅從醫院流線布局和醫院管理上堪稱現代醫院的鼻祖，其建筑本身也堪稱精品。
法國博納主公醫院，位于法國著名的勃艮第地區，建成于1443年，主要提供醫療和養老服務。這家醫院經歷五個世紀的歲月，一直運營至二十世紀七八十年代。
▲一直運營到1982 年的養老病房
究竟是怎樣的一個醫院能矗立五個多世紀并一直保持良性運營？它的輝煌成就對于今天的我們有著怎樣的啟發？今天讓我們走進這個充滿傳奇的古老醫院，解開其中之謎。
歷盡滄桑戰爭后，慈善醫院應運生
十五世紀中期，英法百年戰爭剛剛結束，法國勃艮第地區還未從戰爭煎熬中恢復過來，又被席卷而來的瘟疫所侵襲，當地居民窮困潦倒，疾病纏身。
為了解決家鄉百姓尤其是窮困百姓的醫療需求，生于博納的大法官尼古拉斯·羅林決心興辦一所慈善醫院。公爵十分贊賞他的想法，在土地及稅收方面給予了大力支持。
醫院落成后，為所有需要的人提供救治，并專門拿出50張床位免費提供給窮人，而且免費供應一日三餐。在當時的經濟條件下，每一項都是不小的支出，這樣的義舉，即使放在現代社會來看也令人肅然起敬。
鑒于醫院的慈善性質，其護理工作主要由修女承擔。第一任主事修女由尼古拉斯親自挑選，主要承擔行政、財務方面的工作。
尼古拉斯·羅林親自制定了一套詳盡的醫院管理章程，對護理流程及監護時間、醫療物品及生活物資的歸類和擺放、就餐時間及食物發放等作出了嚴格的規定；此外他還規定醫院不得拒絕任何人，不論是富人（富人要收費），還是窮人。
該慈善醫院的運營讓原本富甲一方的尼古拉斯·羅林也不時捉襟見肘，好在他十分善于投資運營，多年收購勃艮第土地達數十公頃，并陸續開墾種植葡萄，這些土地和葡萄園的收入保障了醫院的運行。
在之后五百多年的歷史中，醫院得到了富人們的慷慨捐贈，當地公爵甚至國家元首也多次造訪該醫院并撥款支持其發展。
上述經濟條件，使得該院在幾百年的歷史長河中安然度過了各種危機，并一直堅守著創始人的初衷，履行慈善醫院的職責。
現代醫院初顯露，建筑經典永流傳
從史料看，博納主公醫院堪稱現代醫院的鼻祖。現代醫院所強調的醫患分流、對患者隱私的保護、護理人員看護患者的觀察視野等，在這家醫院里都有很好的體現。
醫院的主體是就診大廳，大廳兩側是有著紅色帷幕的床位，內側留有通道。
修女們進行護理操作時會將帷幕放下，可以保護患者的隱私，維護他們的尊嚴。外側（即朝向大廳一側）的床頭邊，放置著座椅和簡單的護理裝置。
這樣的布局既便于家屬陪護，也便于修女們進行護理操作。一戰和二戰期間，該院寬闊的大廳派上了用場，為大量的傷者提供了醫療服務。
▲大廳兩側是有著紅色帷幕的床位，內側留有通道，修女們進行護理操作時會將帷幕放下，以保護患者的隱私。
▲二戰期間，該院曾為大量傷員提供醫療服務
就診大廳的盡頭是一個小教堂。在醫院建立初期，尼古拉斯·羅林就立誓，在為患者治療身體疾病的同時，也要醫治他們的心靈創傷。
我雖然不是基督徒，但站在祈禱室的中央，仍然能體會到這個不大的空間給人們帶來的寧靜和希望。祈禱室具有獨特的功能和獨有的氛圍，它的設計往往具有濃厚的宗教文化色彩，可以給人帶來心靈的慰藉。
這樣的理念，在現代的西方醫院里仍然可以看到。在我公司設計的多個項目里，根據各國不同文化設立的祈禱室常成為設計方案的畫龍點睛之筆。
醫院主體兩翼是藥房、辦公室、儲存室（糧倉）、廚房及臥室，除了修女們以外，羅林主公及其家人也曾在此居住。在床位緊張的時候，羅林主公及家人會讓出住處，將其改為VIP病房。
當時，VIP病房的收入成為這個醫院有限的收入來源之一。儲存室也是極富特色的地方，里邊的儲物箱是實木雕花細作，非常精美，可見當時尼古拉斯·羅林對于這家醫院所有細節的重視。
更加令人欽佩的是，500年前那個沒有任何醫院運營經驗的團隊，竟然創建了將被服統一洗滌、編號、歸類、存儲、發放的制度，醫療器械更是有著嚴格完整的管理體系，這些做法與現代醫院的后勤管理模式如出一轍。
羅林主公對此也是無比驕傲，他曾說：“我的物資編碼管理開創了先河。”
最讓我感到震撼的是博納主公醫院建筑的精美。此前，我游歷過歐洲的很多國家，文藝復興時期的建筑經典我在意大利、英國早已見過很多。然而，我沒有想到的是，在法國這個鄉野之地，卻看到了我認為最獨特的文藝復興時期的建筑。
▲醫院建筑堪稱文藝復興時期的經典之作
首先是絢麗的琉璃屋頂。有關專家認為，將這種琉璃瓦做法傳入法國的是15世紀享有盛譽的匈牙利知名瓷器陶藝大師Miklos Zsolnay，該技藝傳入法國不久就在勃艮第地區盛行起來，成為當地建筑頗為醒目的特色。
博納主公醫院最初的屋頂由紅、棕、黃、綠四種顏色的琉璃瓦按照設計圖案拼接而成，現有的屋頂為二十世紀的復制品，專家們認為復制品的顏色未及當年鮮亮，這不能不說是一個遺憾。
其次是其大廳的屋頂和大梁。大廳長50米，寬14米，高16米，大梁呈船形，梁上繪制、雕刻了各種動物，兩端猛獸咬合的雕刻象征著驅疾祛病。
▲大梁兩端猛獸咬合的雕刻象征著驅疾祛病
大廳入門一側的墻上高掛著耶穌受難的雕像，另一側則是莊嚴肅穆的小教堂。兩側的高窗是修女們休息時用于觀察患者的窗口。
地面的瓷磚拼寫著尼古拉斯·羅林的名字的縮寫字母。整個建筑用材之精良、細節之考究，即便放到現代也完勝任何一家醫院。
五個多世紀的漫長歲月中，博納主公醫院救治了數不清的患者。如今，這個建筑已經被改為博物館，陳設著幾個世紀以來捐贈者提供的繪畫、掛毯、壁畫等藝術品，其醫院建筑更是作為建筑珍品留傳于世，成為法國國寶級的文化遺產。
成功之道可借鑒，未來醫院系心間
博納主公醫院之所以能良性運行500年，成功的背后主要有兩個要素：一是土地，二是人。
在規劃醫院的過程中，勃艮第公爵在土地政策等方面給予大力支持。醫院用地靠近珍貴的水源，解決了飲用水的問題。
另外，土地面積足夠慷慨，完全滿足了醫療活動、藥材種植及修女們生活的需要。同時，還有葡萄種植地作為配套，用以釀造葡萄酒——勃艮第地區素有釀造葡萄酒的傳統。
在之后的幾十年中，為了應付日益龐大的支出，羅林主公開始有意識地持續收購勃艮第地區的良田，然后開墾種植葡萄，正是這幾十公頃優質的葡萄園帶來的收入，使得這家慈善醫院有了良性的財政循環。
二十世紀七八十年代，這家醫院正式讓位于現代化醫院，當地政府接管后將其改造成博物館。
尼古拉斯·羅林認為，醫院得以順利運行的根本原因是人。“我集合了很多優秀的人在身邊。”尼古拉斯·羅林說，這些人和他一樣不計得失、和他一樣悲天憫人，并有濟世的決心和能力。
這樣的一支團隊，不僅忠實地執行了他的慈善救治理念，還在實踐中創造了一整套慈善醫院的管理制度，涉及麻醉、手術、用藥、護理、膳食供應、物資管理等方方面面。
作為一名醫療建筑設計工作者，在與投資人、醫院管理者、政府相關管理機構人士接觸時，他們經常會問：國外有哪些成功的醫院？他們有哪些值得借鑒的地方？
也許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回答，我的答案是：要想辦好一家醫院，有兩點是最重要的，一是科學的運營模式，二是優秀的運營團隊，這兩點古往今來未曾改變。
運營模式是讓許多投資人絞盡腦汁的問題。在有限的土地上，在異常龐大的運營支出下，一個醫院的誕生遠比其他業態困難。我們應該如何應對？土地策略、經濟平衡、商業模式、運營管理……每一項對于政府、投資人、醫院管理者來說都是極大的考驗。
如何因地制宜地尋找最佳辦法，也是對智慧的考驗。法國博納主公醫院在當時的困頓下所摸索出來的道路在今天仍然不失啟迪意義。
國內的政府部門、資金雄厚的企業家、投資人和醫療專家們可能都懷揣著一個夢想：在中國的土地上建造一個永世不衰的醫院。
我們其實什么都不缺，如果政府能夠正視醫院運營所需要的商業平衡條件并給予必要的支持，如果投資人能摒棄對短期回報的欲望，而致力于對醫院長期的精心培育，如果醫院運營者能夠滿懷慈悲，一切以患者的需求為上，如果設計者能將美學與功能完美結合，那么，這樣一個跨世紀醫院的建成就應該離我們不遠了。
希望有一天，這樣的醫院能通過你我的努力而成為現實。
文章摘自：筑醫臺資訊
來源：《醫養環境設計》雜志，2018年第08期
原文作者：趙晶 HDR中國發展副總裁
原文編譯：干穎瀅 張建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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